其一六. 枯之色
“咯吱”
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男人想。
“咯吱”、“咯吱”松脆而有节奏的,接触的瞬间、陷落。
外面的雪已经积的这么厚了吗?可是来人的呼吸却一点也没乱。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人向内推开,金黄色的光线争先恐后的随尘埃涌入,再隔着眼皮四散奔逃。
Lancer不愿和甜美的黑暗作别,所以他没有睁开眼睛。
声音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对方察觉到这边的气息,迟疑了吗?
或许有吧?不过那也只是片刻的工夫,女人迈步走进空旷残破的礼拜堂。
昔日的辉煌还在:肃穆的神像;一排排整齐的座椅和高的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的穹顶、还有那些精致的彩色玻璃,即使支离破碎也透着几分神圣的美感。
“可有神父在此。”
少女清冽的声线,干净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魅惑滋味,Lancer的鼻子被这怪异的气味撩动着,忍不住好奇的撩开一丝眼皮。
先看到的是淡金色,再一眨眼,那金色又褪去,褪成了白。
“的笃”
撒上了阴影,白又化成灰。
“请问,这地方的主人现在何处?”
Lancer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自抑、宽大的袍子,厚重的布料把本该曼妙的曲线裹的一丝不漏,视线沿着这团黑色攀爬上去,那界线分明的白皙的脖子、如刀锋般锐利的下巴、皆透出不健康的感觉。
“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一个挺身,视界倒转了360°,Lancer从长椅上翻坐起来,打量着闯入自己地盘的女性。
“原来在这儿的那家伙已经被我给杀了,女人。”
未束起的一头蓝发张牙舞爪的披散着,在裤兜里摸出一根香烟,毫不迟疑的点着。
“嚓”
火光映亮了男人的手掌,手背上浅淡的伤疤诉说着过去的战事。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少女一动未动。
“怎么?不想扑上来给老子一拳吗?女人的话,用指甲也行啊?”
Lancer猖狂挑衅,尖利的犬齿上下交错的凌迟着嘴里的香烟,狰狞的表情扭曲了原本算得上帅气的脸孔。尽管如此,那不知名的女性仍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简直像是一尊漂亮的人偶娃娃。
“搞什么啊?你不是来给那家伙报仇的吗?”
暗红色的光拖拽着灰色的尾巴坠落,被男人踩在脚下。
“此间的故主是死是活,被谁所杀,都和我、还有我的任务无关,没理由为这种事动手,更何况对方还是Servant之一的枪之英灵。”
“被看穿了啊,你果然也是圣杯战争的关系人。”
带着玩味的笑容,Lancer张开双臂搭着长椅,仰头望着残破的天空一角。
“既然言峰的死活和你无关,又何必要打听他的下落?修女。”
“例行的礼貌。”
“教会的礼貌是教你们去问候被自己杀掉的人?”
难耐的沉默,一个面无表情,两个应付自如。
“……看来情报出了问题,Lancer的Servant,意外有些难缠。”
在黑色外皮下包裹的光芒,隐约露出一角。
视线无法离开,照例如此——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满足之前,Lancer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说你,把斗篷脱掉。”
突兀的一句,少女似乎有点吃惊的抬起头,那半遮半掩的面容却依旧沉静如古井之水。
“既然和老子提到礼貌,就别藏着掖着。”
会对陌生女子的容貌感兴趣,多半是忠于男人自身的欲望,这次却不一样。Lancer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二者的区别。
只是想看看那个叫他思绪不明的颜色罢了。
“我知道了。”
少女倒不犹豫。边点头边解开绳结,用手一拂,那似灰胜银的颜色骤然流泻出来,为禁欲的黑袍添上几分莫名的风情。
Lancer勾起嘴角,手指撩起一缕秀发,轻佻的缠在手指上,扯向自己的方向。
被陌生的男子侵入私人空间,她仍不慌,视线微微下垂,即使抱有疑问也被很好的隐藏在眼底。
不自然的矛盾感,这个女人,好像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本性似的。
有意思。
“该问候的也问了,不如及早切入正题吧。”
“的确,是时候了。”
终于和她对上了视线——出乎意料,那是对浅金色的瞳孔。
明明是满月的颜色,却比新月更冷漠。
“我就是新来的代行者,请多关照,Lancer的Servant。”
“嘿,走了渎神的大叔又来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教会真的那么缺人还是老子的幸运值已经跌破字母表了?”
Lancer爽快的笑着,松开了少女的头发。
“可惜啦,老子对小孩没兴趣,十年之后再来吧。”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喔?你知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别扰了老子的清净。”
Lancer粗鲁的挥着手臂,好像赶苍蝇一样的动作。少女退后了一步,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Lancer,请帮帮我。”
“哈啊?我们之间既没有契约也没有令咒,老子对那个圣杯又毫无兴趣,为什么要帮你。”
什么实现愿望的战争。
对于根本没有愿望的人来说,那毫无意义。
“你真的没有吗?”
安静的、暧昧不清的灰色。
无法流动,如鲠在喉。
Lancer被那灰色缠住,又再焦躁起来。
“我当然没法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从迈进这间教堂那一刻,站在你面前时候这一点就确定无疑。”
少女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再退后一步,她的脸一直那样平静,好像墙壁上的挂画一样叫人看不真切。
“不过我们都知道,正因如此,你才非插手不可。”
再一次对上视线,这回那冷漠仿佛消褪了几分。
她倒是十分坦率,Lancer隐约想到什么,皱了皱眉。
“老子想问问,为什么会是你?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够胜任这场战争的类型呐。”
被圣杯所吸引的人,你所欲为何?
“那只是……任务就是任务。”
她的表情才消融片刻就被坚冰覆盖。
“啊,真是无论时代,女人善变。”
Lancer突然站起来,拍拍少女小巧的肩膀。
“很麻烦啊,人类呢,要是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的话,总得先解决掉它才能安心前进下去,你大概还不明白吧,Master。”
他就这样脚步不停的踏着脏污的红毯,向外走去。
“神啊佛啊什么的……这种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有事找老子的话就到大桥来吧。”
推开门的一刻男人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女人,你的名字呢。”
“卡莲。”
冷淡清楚的声音,眼中扑满灰色的Lancer却并没有听得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