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六. 友禪染
美得有点可怖。
女子裸露出两扇肩胛和浑圆的肩头背对,好似水生动物一样皓白。
女子转身,摇动腰肢徐徐走近。异国的布料拖曳在地上,蜿蜒若水痕。
小小的火苗摇曳、跳动的房间里,没见过的女人穿着没见过的衣裳,不断走近。
金发在眼前一晃。她低下头问:“……怎么了?”
“喂!怎么了?”
“——没事。”Archer眨了一次眼睛说:“把那瓶胡椒给我。”
“没事?你的刀和盘子撞在一块儿了。”Lancer幸灾乐祸地说,“胡椒。唉,我刚才正说的精彩的地方你没听到,就是那个左门卫兵……”
“是兵左卫门。我有在听,他跳下渡桥之后呢?……”一边把胡椒洒在培根上Archer一边兴趣缺缺地问。
Lancer凌空耍了一圈餐刀大吼:“恶徒!还不乖乖就擒!——那老兄一声当头棒喝,结果梳月代头的家伙……”
Archer麻木地听着古装剧的内容将早餐送进嘴里,边嚼边斜着眼睛。
那边五官深刻的爱尔兰英雄还在大声说着兜裆布什么的。
五官……
有一对灰蓝的瞳孔和高鼻梁。
金发雪肤的欧洲女人。
在梦里身着古欧风格的拖地长裙走近,用奇妙的语言问:“……怎么了?”
“你在听吗小子?”
“我在听。”
“给点反应啊,对了,接着阿七……”
那么,果然是看到了这家伙的记忆。
问题这是怎么回事;Archer眯着眼睛琢磨。
老实说当库丘林和那样的丽人在一起,他觉得制造出点刺激感官的回忆是顺水推舟。如果是不小心看到那种光景早上起来按着太阳穴对他说声:“不好意思……”就忘干净了。
而不是泛光的霜白。
那种美丽的程度,简直像……
“——简直像是妖怪啊那女人!”
“不,虽然不像人类但说是妖怪也太过头了……呃?”
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的Archer一愣。Lancer看着他“唰”地一下扬起单边眉毛。
“怎么不像,皮肤太白了!那肩膀!”
“……”
怎么回事,话题莫名其妙地对上了吗?
“等一下Lancer,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
“就是谣传被关在领主宅邸的女人,在下集预告里阴森森地露出半个背闪过画面咧。”
又是背吗……
“没穿衣服么。”
“穿了,乱糟糟地穿了套超华丽的和服。不知道是被男人剥成那样的还是兴趣。”Lancer说着大口吞掉一个煎蛋。
对于他这种感言,Archer也只能无语。“就算这样也不粘妖怪的边。”他说。
“所以说,太白了!”
过白的……
皮肤。
“华丽的和服本来就是用来衬托皮肤的白皙啊。”
“是吗,那种和服的确不错。投影一件来看看?”
“特惠十二万日元现付。”Archer非常优雅地伸出手,接到一大口被喷出来的咖啡。
“脏死了!”“这么贵?!不过是半穿时显白耶?!”
黑色百花柄下的素肌。
款款走近。
——女子被改写成金发垂地的贵人。
不对。
“对这种文化现象,我实在难以认同。”
深沉的一句话把Archer从想象中拉回:“什么?”
“买这种贵死人的衣服给女人只是为了脱掉,但那衣服又很难脱。这不是矛盾吗?”
……算了,他是光之子又不是光源氏。
“好脱比好看重要是吧。”
“当然,往下一拉就能……咳再给我杯咖啡。”Lancer中途改口。
“和服往两边拉就行了,殿下。你想想看里面再穿东西岂不很不方便。”
“……”接着咖啡杯Lancer认真地绷起脸:“真是每种文化都有巧取之处啊。”
“是啊,怕了你这种上来就撕衣服的野蛮人。”
“只要我想我当然能解得很漂亮。”
长裙和友禅一起落到地上。
一丝不挂的水生动物。
“甘拜下风了?”
“不,我在想这个得向以前的众多女士求证……不过那时有所谓‘复杂’的服饰?”
“不穿最自在所以衣服原本就复杂。”Lancer一脸满不在乎。“穿背心的现代人又凭什么优越了?”
“凭我们不穿最不自在。那么像身穿长裙的是贵族少女之类的规矩……有吗?”
“肤浅——Archer——高贵的女人不是看配得上多奢侈的衣服,而是在王庭正中全裸都凛然不可方物啊。”
女郎被涂上神性。
昏暗灯影中,白圣女低下头。
——不对。
不是这种感觉。
Archer耸耸肩斟满第二杯咖啡:“又没问你这个。你就不会记得普通一点的,穿露肩长裙的可爱姑娘吗?”
“嗯,这个嘛……”Lancer突然用非常,非常文雅的态度擦起嘴唇:“首先你要理解,我掀过的长裙应该比你看过的还要多……”
Archer理解地笑了:“我明白……那么其次?”
“其次那些裙子的主人我一个也想不起来。再煎一个太阳蛋给我。”
和Lancer说话有一点很让人愉快,就是常常会感到自己修养不错。
“早晨摄入过多蛋白质不好。你究竟从几时开始捉女人裙带?”
“你盘子里那份小酥饼拿来我就告诉你。”
有时候,Archer觉得真懂为什么多数女人愿意和他只有一夜之交,接着伸出叉子说:“拿去。”
“谢啦。”Lancer快活地接过来,“这个也忘了。”
“……”
等着看对方发怒的Lancer意外地失望了,Archer喝着咖啡陷入沉思。
果然是这样,但是那么……
那个记忆又为何悖理地存在着呢?
“……你不喜欢和我聊电视吗?一直心不在焉。”Lancer垂头丧气地啃着酥饼,“古装剧对我来说还蛮新鲜的。”
“古装剧很好啊?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一夜风流。你看着很有亲切感才对吧。”
“那种花一样柔弱的女人?遇不到啊……”
……奇怪了。
你应该见过,像含苞玫瑰一样的少女。
“……嗯,”Archer放弃地摇晃咖啡杯说:“难怪很新鲜。”
“哎呀,男女之间见面前要先对和歌,还装模作样地隔着竹帘说话,结果一旦没人就扑进去。真做作,太有趣了。”
“做作?就是见不到样子,只能用笔迹,语言,和声香揣测才撩人。正因为这样所以只是掀开竹帘一角相见,也会惊艳到不能自遏…”
…………啊。
……啊……原来、如此,那么那个是……
“——喂、喂?突然怎么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发呆?”回过神时Lancer正吃惊地在他眼前来回摆手,Archer骤然以明晰的眼神回视,问道:
“Lancer,你还记得初次由衷觉得女人「真漂亮啊」之类的……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粗线条的男人断然回答。
闻言Archer迅速勾起一个极其狡黠、得意的浅笑说:“我记得呐。”
“……喔?你还真是长情……”“是记得你的。”
他笑容刁恶地继续说:“我昨晚看到了。——当然,信不信由你。不过可以告诉你,你还记得。”
“…………”面对失语的Lancer,Archer像终于解开心中之结那样畅快地吐了一大口气,继续喝起自己的早餐咖啡来。
许久之后,有人轻手轻脚地拿起咖啡壶,客气地询问:“……那个,要不要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