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零八. 风鸟花月
“……干嘛问这种问题?不像你啊。”那男人好像很厌倦似地合上书,望了过来。
而不等人答话,他又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腔调说:“喔,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回顾生前发现所睡之处一片狼藉,所以就回头问起性的意义?”
——这家伙似乎心情不错;他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说得这么老练。
不过谁一片狼藉啊。
“是啊,所以对你而言不一直都是快乐的一种吗。为什么现在突然问我?难道是想炫耀百人斩还是千人斩什么的吗,这位神代的唐璜先生——算了,说这个名字你也不知道。”
平光镜后的眼睛带着越发浓厚的厌倦感瞟过来,又缓缓地半阖。同时他整个人靠着纸门窝了下去。
“无需多问、性这种东西就是本能。有性生殖类生物的宿命。喜欢就是馈赠,讨厌就是悲哀。”
还真直接呢。就没有更浪漫的……
“更浪漫……因为做起来很舒服吗?可是你问的只是SEX而不是情事吧?SEX的话是分交尾或者做爱的啊。”
悠悠然然地。
“不过你的话,只有前者吧。这种说‘喜欢的家伙抓回来睡就行了’的男人……不服气?你对最爱的女人不是没出手吗?在真正渴望的人面前反而收回爪子不能动弹,你那可怜幼稚的神经。”
…哈?把谁视作圣域这种蠢事可从没有。
“嚯…那么坠入‘圣域’的冒渎感·幸福感·快感,毫无经验了?”
此时与他对视的话,还是一样不感兴趣的灰色视线。
“我吗?啊啊……从本性上说算是和你相反的类型。但是也不会对满足欲望觉得痛苦。我可不是禁欲主义。不过要是有机会就和谁都能做的话,再甘美的快感也只是件消耗品,这样不合我意。……呣?……喔,的确算是傲慢发言呢。”
喂,喂……这个没干劲的表情…这可不是在问你这个食谱怎么样啊、之类的话题啊。
“真失礼,我也没在敷衍你啊。但是我也不是这方面的学者,你指望我回答什么?就算空虚还是热衷的理由你不是最明白吗。难道要我从生殖崇拜讲起?”
那不是越来越学究了吗、干巴巴的!
“居然说干巴巴……非得要点具体的形容么。比如吸引,爱,厌恶,恨——”
没错,都经历过。
“——渴望,仰慕,猎取,征服,折辱,迷恋——我说啊,说得再多有什么特别?不过都是激情的一种罢了。而身体糅在一起的表达简单激烈又粗暴直接,何况过程美妙无比。”
……听起来你像在说愚蠢之极。
“说得对,愚蠢又美妙。所谓性欲不就是这种东西?……白痴,你在说谁看不起性爱。怎么能忽视身体的说服力呢,因为想要爱人所以才做爱可是名言啊。什么讽刺?我可没有。只是顺便唏嘘一下通常结局而已。但我当然也喜欢做了,干嘛贬低。”
嚯……这是表达喜欢……
“喜欢啊。你觉得我不喜欢那是人的问题。嗯,说几次都行。大概是性癖不合?”
你说什么?这个喜欢被——嗷啊!!
“不好意思手滑了……以及别把那种有你癖好的词用在我身上。非常、让人、不快。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SEX的同义词不是吗。禁言的理由刚刚不是说过了?”
你不也在说吗!?SEX、SEX的!
“这个词是中性的,你要说的是什么?占有,侵犯还是捕食?你就是平时无聊的性幻想太多了。要反驳吗?那你是想说缱绻,缠绵还是合二为一啊?喔真的?我能先笑五分钟吗?——别乱丢!”
……啧拿起书你就活过来了,和我说话那么无聊吗?
“谁叫你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不管听起来多合情合景,那种用词都是为了满足使用者的性癖。别小看人类变着花样寻找刺激的能力。”
刺激……
“刺激啊。为了刺激什么都能做的人可不少。”
他笑了。真微妙……该怎么理解这个笑容?
“疑惑什么?说过了因为是「消耗品」。缺少就觉得渴求,得到之后又有点空虚……反反复复,结果变成和耐药性的对决。”
欲望的……?
“……或许只是眼前的世界太小吧。不知道。”
笑容又消失了。比起不知道是不想妄言吧;好个模糊温和的说法。
“喔,那你是想问兽欲吗?只要霸王硬上弓,心里再不愿意也会跟着晃腰使劲,或者能一天几次是个活尸也没有关系?的确不少,这种觉得全世界都是Love Doll的家伙。或者说根本没有当人看吧。还要借此传达什么主张想法……”
不可能吗?
“不可能的。那只是单纯的破坏精神罢了,得到的也不过是膝跳反射那种程度的回应。如果硬要说这样也能满足就太可怜了。”
可怜?指谁?
“有意的一方。”
别用这种浅笑,你这个理论派的奴隶。
“你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或许我一开始就该囫囵吞枣地回答你‘性是某种极乐境界’,接着你再点点头,这个话题就结束了。那样的话和谁也好,有什么性癖也好,爱意也好,淫欲也好,发泄也好,都只是其中一味特别的香料罢了。要那样吗?”
他卷起嘴唇,浅笑加深。……不,没意义啊。
“所以我也说了 「不合我意」。虚无增加再多也是虚无,早就厌倦了。 ”
这好像是真心话。但实际上明明……
“想做就做了。有什么问题?”
……
“无需多问。我没这么说过吗?”
那么……是爱意?淫欲?还是发泄?
“本能。”
………………本、这么斩钉截铁!!
“没错,是活着就会想做的事。也就是现在的我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咦,好像……哪里矛盾?又好像没有?
“随你理解吧。话说回来Lancer,我觉得你有点病态。”
啊?哪里?
“我刚才说的话,哪里有会让你兴奋的要素吗?”
这家伙躺在地板上,平静又疑惑地向我仰视。我把白色头发按在地上。
——你也太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