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一. 梦痕迹
不落的夕阳炙烤着干涸的大地，干燥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火辣辣的疼。
这里的物象，和他居住的世界决然不同，满溢着不安的萧杀之气，还有……难以形容的孤独。
男人已经跋涉了很久。
不知道，亦或是忘记了来到此处的目的，他只是不停的走着。
一天，两天——
终于有那么一天，如水中的墨，单调的幕布上混入了新的元素。在看到“那个”的一瞬间，男人得回了全部失去的记忆。
赭色的山丘之上，无数的刀剑之间，想不起来也要寻找的家伙，就站在那里。
他的名字，俩人的誓约，被世界抹去的牵绊的痕迹，深埋在胸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红色，黄色的火星自眼前飞过，也许是被烟熏到了，男人赤色的瞳中几乎要流下泪来。
想要立刻到那人身边去，却无法如愿——阴霾的天空下，无尽的空间扭曲绵延，看不到消失的地平线。
无路可走，被无数的刀剑阻隔，无法再向前一步。
放声呼喊，那个男人却置若罔闻。
孤独的，孤独的，立于剑丘之上。即使浑身插满了刀剑、血染大地，不回头亦不动摇。
——哈啊！Lancer猛地睁开眼睛。
做了梦……不，是看到了魔力相连，灵魂相通的那个人的梦。
无数次见过的令人心痛的风景，今晚却特别教人难过。
Lancer眨眨眼睛，告诫自己注视现在，以挥去不祥的梦的残影。
正是夜。皎洁的月光驱散囚于屋内的黑暗，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家的味道。
某人安稳的呼吸正吹拂着自己的脸颊，枕在手臂上的重量也是实实在在。
微微侧过头去，熟悉的睡颜映入眼帘。
只这么一眼，堆叠的不安便烟消云散。
“Archer……”
现今，还有漫长的未来，发誓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此时就在身边安静的睡着。
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呢？好像并不是长到足以夸耀的时间。
说起来，连自己存在的时空都无从计数，身为英灵的他们各自拥有无限的时间——过去无限，未来亦是无限。
在无限的隙间创造的回忆，明明那么短暂。不知为何却有种“自出生起就和这家伙在一起了”的错觉。
果然还是人类吧，一旦感受到幸福，就会死死抱住不放，流连于不属于自己的现世。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Lancer自语道，无意识的抱紧怀中的人。
不管是怎样的记忆，都想和他分享，同时也想承担他的一切。
在彼此的梦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就算是噩梦也无所谓。因为只有这个人，不想让他再变成一个人，不想让他再回到那种地方。
在随时可能终结的短暂时间里，想要尽可能留下更多属于两人的回忆。
“呣……”
怀中的人发出微微的呻吟，Lancer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的太用力，把对方弄醒了。
“库丘林……怎么了？”
用爱困的声音呼唤着伴侣的名字，Archer无意识的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寻找着更舒适的位置。
清醒时总是紧皱的眉头此刻显出无比放松的弧度，无时不刻吐出刻薄言辞的那家伙，却在自己怀中毫无防备的睡着，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应该是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归于日常的情形，在Lancer看来，却依然如同奇迹一般。
初次见面时，红色的骑士正居高临下的眺望着夜色中的城市。
满满的战意在胸中鼓噪，对Lancer而言，奇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嘘……没事，继续睡吧。”
“……唔。”
这么答应着，Archer却睁开眼睛，盯住Lancer的脸。
“所以，到底怎么了？”
执着的这么问道，无论如何也不妥协，正是唯独属于他的，体贴的表达方式。
不说清楚不行了，虽然有点丢人……为虚妄的梦境不安的男人叹了口气。
“没什么……做了噩梦。”
“我的梦吗？”
“稍微有点不一样……的确是剑丘的风景没错，结局也还是一样，但是这个梦里的我好像一直都在找你，并不是单纯的旁观者。”
苦恼着该怎样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Lancer咂着舌头。
“呣？”
“走过无数英灵的心象世界，却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就是不停的走啊走啊……直到看到剑丘上的你，但你却忘记了我。”
终归已经成为现实的，无法插手的他的过去，看得见却不能靠近，伸出手也无法阻止，哪怕呼喊到声嘶力竭，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然后，你都知道了。”
屹立于剑丘之上，流光最后一滴血。
为了拯救那些一直在背叛他的人类，为了拯救那些一次又一次杀死他的人类，死后也永远轮回在看不到尽头的命运里。
“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喊——”
回忆起梦境，Lancer赤色的眼瞳变得黯淡。
“Lancer。”
在膝盖上攥紧拳头的手，被Archer的手掌包覆其中。
“那只是梦。”
这样令人安心的断言着，但Lancer挑起眉，干脆的否定了。
“Archer……梦境是记忆吧，那明明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如此明白无误的戏言，你怎么能一脸确信的说出来？被爱人用这样责怪的眼神看着，说谎者依旧神态自若。
“嗯，是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过去和未来是两码事吧。”
理所当然的口气。
“还是说，Lancer觉得那种事还会——唔！”
真是的……每次都用这一招。在内心苦笑的弓之英灵，顺从的抱住了吻着自己的青色枪兵的背。
“不会再发生的。”
“嗯。”
“我绝对不允许。”
“嗯。”
“能伤害Archer的人只有我，别人谁都不行。”
“嗯……喂，这算什么啊！”
这样笑着提出抗议的人虽然没有生气 ，但还是皱起了眉头，进入说教模式。
“还有Lancer，你实在太看不起人了。”
“哈……？”
“就算是梦，凭什么认为只有你记得，凭什么认为我会呆在原地等着你。太自信了吧，库丘林。”
瞬间垮掉表情，用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盯住自己的对方……差点破功的人轻咳一声，转过视线继续装模作样。
“我不能去找你吗？Archer……？”
“不……我是不会忘的。”
“哈？”
“我是说，就算是再次回到英灵之座，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平伸出来的手指上，即使在暗夜里也反射着月光的，代表誓约的戒指。
“而且，在原地等待也不是我的作风，Lancer。”
在相连的梦里窥探到的，对方的心象世界。
那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生前遭遇的经历和伤痛全然不见——留在那里的仅仅是一片清新而爽朗的森林，风轻柔的吹着，宝石蓝的湖泊旁，那个男人枕在自己的双臂上睡的悠闲自得。
竟然也有这样的英雄。
不去考虑杀人，也未曾想过要救谁，他就只是单纯的存在于那里。
这样的人，居然会把自己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而自己，居然接受了他。
过去完全不曾留心的景色，因为和他许下了相守的誓言，渐渐的似乎变成了比所奋斗的战场还要重要的东西。
难以置信，但却是此刻真实的心意。
“我……也想看看你的世界。”
所爱之人在耳边如此轻声细语，Lancer的心里再也容不得一丝不安。
原来，不止是他在我心里留下了梦的痕迹，我的梦，也有好好地传达给他啊。
“啊，那就说好了，绝对要来。”
因为承诺了彼此，因为不想忘记，所以哪怕在彼此的梦里，也会在一起直到世界终结吧。
夜色渐浓，月光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两人。
似乎做了同一个美梦，那两张脸上，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