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流
Lancer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聊起来了。
这本是寻常之事，在点线之间来回奔波生活的人类，大抵时时如此，但多数也就抱怨两句，之后无论多么不情愿，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是Lancer的情况有所不同。
“你啊，真的要走了吗？”
和果子屋“蝶来”的老板娘发愁的托着腮，店里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映出她精心修饰过的面容。“说真的，要是你觉得工钱少的话……”
“那样的话老子会直接要你加钱啦。”
没错，Lancer在这方面可从来懒得拐弯抹角。
“太突然了，我会很为难的啊。”毕竟像他这样不计较报酬又什么活计都做得又快又好的年轻打工仔可不多见。
“哎？一开始明明不想用我来着。”
“啊，有那回事吗？”
老板娘有点心虚的打着哈哈。正专注的往橱窗里摆设点心的Lancer倒也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之后打算去哪呢？储蓄金够用多久？”
“没有计划。钱用光的时候再找份工作就行了。”
Lancer爽快的回答道。普通人为了生计一再委屈自己的桥段看起来永远不会在这个人的生命中上演，还真是让人羡慕的潇洒。
“是会让女人流泪的无脚鸟呢，Lancer君。”
“哎？小鸟的话，都是用爪子摁住虫子吃的吧？没有脚的话会饿死的。”
总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脱线，真猜不透他是故意装傻还是单纯的缺乏情趣。
“总之，要是回来的话，就再来我这里工作吧。”
“不会回来的啦。”
从这毫不客气的拒绝来看，应该只是个纯粹的笨蛋吧。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啦，Lancer君。”
辞了工作、退掉房子，Lancer很快收拾起行囊，向着下一段人生出发了。
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一点是肯定的——绝不走回头路。这是Lancer唯一的人生哲学。
“嗯……”
点心店的打工赚了不少，旅费相当充裕，可以走的远一点。Lancer咬着铅笔头坐在车站前的长凳上研究着他的地图，排除掉那些已经去过、打了记号的地方，要到那里去呢？
早晨八点钟的城市异常喧嚣，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在既定的轨道上移动，时而低头涂涂写写、时而抬头发呆的Lancer混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高耸的水泥块上，笑容甜美的女性手捧着花束，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葱郁的树木。“远离尘嚣，放松身心”的广告语吸引了Lancer的注意。
“乡下地方怎么样？种种菜打打猎，有新鲜的空气，好像挺惬意的。”
“出远门吗？”
一开始Lancer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的声音平常无奇，混在车站嘈杂的背景音里并不显得突出，很容易被“思考中”的大脑无视。幸好那人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做自讨没趣的又问了一遍。
“嗯？嗯……对啊。”
和不知何时在身边落座的年轻男子对上了视线。他穿着简单寻常的黑色衬衫和修身长裤，并没有带包——大概是附近的上班族吧，从闷到不行的办公室里溜出来喝个咖啡什么的，应该是这种普通的职场生态。
“休假？”
“不，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要去寻找自我。”
……
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来不及处理表情的搭话者露出微妙的神态，极其露骨的把Lancer从头打量到脚。
“走投无路的成年中二……”
“说啥呢，很失礼啊你这人，老子快乐得很呢。”
“或者纯粹的浪漫主义者吗？那是我想多了，给你。”
怪人。
Lancer低头看看男人递过来的罐装咖啡再看看对方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脸。虽说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对陌生人的示好抱有警惕之心的类型，此刻也难免揣测起来者的用意。
“先说好，我对宗教之类的完全没兴趣喔。”
“我看起来像侍奉神灵的人吗？”
“成功学和人生讲义什么的也不需要。”
“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教别人做事。”
单纯地被同情了吗？来自生活优渥，生计有靠的成功人士的小小善意——这样的话Lancer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况且从早晨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研究地图，正好口渴了。
“好吧，谢啦！”
咖啡还是温的，比体温略高的铝罐紧贴在掌心十分舒服。Lancer把手里的纸笔摊在膝盖上，轻快的拉开拉环，仰头就是一大口。与此同时陌生人的视线很自然的落到了那份标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上。
“这些记号……已经去过这么多地方了吗？”
“对啊，相似的风景总是很快就看腻了，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之后想往更远的地方出发！不是距离上的那种，怎么说呢？尝试一下远离尘嚣的感觉？”
好歹是被请了饮料，Lancer愉快的打开了话匣子，正打算就这个话题和萍水相逢的路人聊个尽兴时，对方的态度却突然冷了下来。
“别胡说了，你还是找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脚踏实地的工作生活吧。”
“我一直都在认真地生活，但就是会无聊啊。”
Lancer理所当然的这么回答。听到这话，男人形状漂亮的剑眉倒竖了起来，铁灰色的眼瞳中写满了不可辨明的微妙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按捺下来，但是心情明显是糟糕透了的样子。
“哼，你这样的人……算了，人生顺利吧，再见。”
说完他便起身往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去了，态度淡漠的背影让Lancer吃惊到连告别都顾不上。说到底只是在车站搭上几句话的陌生人，怎么就这么真情实感的光火起来了？为了什么？他真是完全想不通。
这样的小插曲本来也不会在Lancer的回忆里留下任何痕迹，除非……
三个月后，他们又再次相遇了。
究竟要在什么地方展开新生活呢？对Lancer来说这出乎意料的并不是能够随便决定的事，但这么说的意思也不代表他是那种会考虑到所有影响因素、谨慎选择的家伙。
要是向本人询问的话，Lancer会给出相当简单的答案。
“凭感觉嘛。”
翻译一下，差不多就是在旅费差不多用光的时候，被某些简单到不行的契机撞了脑袋突然就决定下来的意思。
理由千奇百怪，像拐角有家不错的酒馆、又或者邻居会帮忙垃圾回收日之类的全都可能。
“真漂亮啊！”
这次让他兴奋到双眼发光的是美丽的大自然。森林中的一泓静水倒是丝毫没有感染到来者激昂的情绪，只是兀自随着清风泛起涟漪，那深邃的绿色与树木和泥土的气味相得益彰。时间流逝，夕阳逐渐沉没在远山之中，在这个春天的傍晚，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Lancer一个人。
“喂、你在这干什么呢，天要黑了喔。”
突兀的，有人打破了这份雾障。
同上次一样，被那湖水迷得出神的Lancer起初并没有听到对方的招呼，不同的是这次他好像懒得再说一遍，直接过来动手拽住Lancer乱糟糟的辫子用力一拽，强行把他从那莫名的感动中拉回了尘世。
“疼，干什么啊！嗯？你不是那个车站的——”
“我叫Archer。哈……结果你还是跑到这来了啊。”
大概是因为外国人的样貌太过少见，Lancer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张一面之缘的面孔。
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生气的样子，果然是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不会是从那天开始一直跟着自己吧，跟踪狂吗！这个念头闪电一样划过脑海，Lancer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吧？基于你的回答，我可能会选择是否要报警抓人，别以为日本山区多就存在法外之地。”
喂、老子好歹就是在心里腹诽一下，这家伙竟然没凭没据的就直接把人当变态，太失礼了，外国人都是这样没轻没重的吗？
“老子只是在旅行啊！听说这里有日本最漂亮的静水湖就来了。”
Lancer相当生气的展开手里揉成一团的景点海报以佐证自己的说法，Archer虽不耐烦，还是用眼角扫了一下。
“因为便宜的好奇心就到处乱跑……总之你先跟我走。”
“凭啥啊？我要回酒店了！”
“酒店，是指白鹿寮吗？不行。”
这人实在是不讲道理得莫名其妙！似乎看出了Lancer的不满，Archer解释道。
“现在下山太危险了，这片森林晚上有熊出没，你来之前没人告诉你吗？”
“啊？是吗？我只记得漂亮的湖水和干净的天然温泉了——厉害，有熊？你见过吗？我只在动物园里看到过，野生的是不是很凶恶？”
这回不是好像——Archer的怒意甚至让人觉得周围的气温都跟着蹿高了好几度。
“你好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旅行者了，拜托别说出这种城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小鬼才会讲的台词，一般人遇到那种野兽可是连命都保不住的，过来！”
不、不过是像玩笑一般的好奇心，这家伙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保守类型啊……Lancer自知理亏的扁了扁嘴，老老实实地跟在了Archer身后。
话说回来，Archer确实对周围的环境相当熟悉，不借助任何装备便在乱石遮蔽的林间寻得了道路，往山的深处进发。有了这么一个可靠的引路人，Lancer便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欣赏周围的风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石砌的围墙和大片的竹林，一座风格优雅的二层民居静卧其中，比起Lancer之前投宿的“白鹿寮”更具情调，瞬间让他忘记刚刚吃过的排头大呼小叫起来。
“喔！什么啊这个，太带感了吧！是你住的地方吗？”
“虽然我不知道它是哪里让你觉得‘带感’了，但这确实是我的房子没错。”
“厉害，很大、很漂亮！”就像是民俗小说和恐怖游戏里常常出现的那种灵异舞台——Lancer努力把这些不礼貌的感想咽回肚子里，满是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宅邸。
古朴规整的木质结构，修缮妥当、铺着防水布的瓦石制的坡屋顶，简单的庭院里铺设着的白沙道已经残旧不堪，但那些被留下来的卵石已经被岁月打磨的如宝石般闪闪发光，整个院落处处散发着和山下那间仿古建造的民宿完全不同的古意，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古民居。
“谢谢夸奖，赶紧换了鞋上来吧，天黑之前要把篝火燃起来。”
Archer依然板着一张脸，并没有因为Lancer的夸奖放松情绪。径直踩着嘎吱作响的走廊往东面一间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小房间去了，Lancer赶紧蹬掉鞋子追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嘛，鞋柜在玄关。”
“我好奇——不对，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我体力很好，而且基本什么工作都能做。”
Lancer摆出他引以为豪的灿烂笑容，这份天生的财富是他与人相处无往不利的秘诀，没有谁能够拒绝一个随和阳光的英俊男子，哪怕是Archer这种生活在深山里的怪人。
“……至少先换上木屐。”
拉开格子门，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立刻让Lancer的心情慵懒了起来，不过好奇还是战胜了一切，尤其是看到那个规模远超想象的三层鞋柜之后，某些不确定的假设立刻变成了现实。
“我说Archer君，你是这间民宿的老板吗？”
抱着从仓库取出的瓦罐，看着对方熟练的用导具把里面装着的灯油添进走廊四围的篝火槽里，Lancer忍不住直接求证道。
“民宿？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不对吗？也是、你做老板的话太年轻了……那么就是家族产业了？”可惜地点太偏僻了生意不好所以才把正好在周围游览的自己拉过来，肯定是这样没错。
“家族……算了，就当是那样吧。”
“果然嘛！我同意住进来了！”
Archer的手一抖，差点把管子里的油泼到Lancer脸上。
“为什么？不是已经在山下定了房间，比起那个你之前说了是来旅游的吧！还打算长住吗？”
因为旅费用的差不多了需要找地方落脚——唔、这个理由听起来不够浪漫，对了。
“被迷住了啊，我。”
Archer的眉头锁得更紧了，Lancer可不管他的心情，继续自己的演讲。
“来之前想着不过是大一点的水坑，可是走进森林中间看到那个湖的瞬间，内心一下就平静下来了。老子之前念书的时候看到那些个名家游记什么的总想着‘说得太夸张了吧’，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会到这种心情，太美啦太美啦，想要留在那里一直看下去，要不是你叫我我可能真的会发呆到晚上呢！这种感觉实在太新鲜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下来。”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他睁大眼睛盯住Archer的脸——
“雇佣我吧！工资好商量，能解决吃住就行啦。”
“不行。”
姑且还算是在认真聆听的Archer斩钉截铁的拒绝了。Lancer的脸上浮起明显的失望之色，肩膀无力的垮了下去，简直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我真的什么都会啊，做事又快又好，一个能顶三个用的。”
“真是那样的话更应该去城里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多交几个朋友，有合适的居所，过安定的生活。”
因为生活在慢节奏的山里吗？明明这么年轻说起话来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
“老子可不想回去，水泥监狱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树都没有两三棵更别提森林湖泊了，和Lancer喜欢自然和动物的性格完全不对盘，连续在不同的城市间旅行本来就打算去乡下住一阵，遇上了喜欢的地方当然不能轻易放过。“算了，不缺人手也没办法，总有办法能留在这里的。”虽然离森林的距离有点远，山脚下的那家“白鹿寮”说不定会有工作的机会，明天过去问问吧。如此盘算着的Lancer没有注意到Archer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Lancer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啊抱歉走神了，能麻烦你再讲一次吗？”
“我说，把点火器递过来。”
顺着Archer的手指Lancer才注意到油桶侧面的卡槽里插着一个点火枪，因为被他抱着的缘故Archer没办法伸手取到，他赶紧放下油桶把东西抽出来递到对方摊开的手上——似乎是因为常常做粗活的关系，褐色的掌心结了不少老茧，还有一些深色的、奇怪的痕迹。没等他看清Archer已经熟练地扣动开关，火舌一卷，整条篝火架“呼”的被点燃了，橙红色的火光瞬间化成一条围绕着整个宅邸的游龙，这不免又让Lancer惊叹了一番。
“太帅了，这可比油灯什么的气派多了，虽然感觉有点浪费。”
“不是说了吗，这个山里有很多危险的动物，时刻都不能大意，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他说完便抬起头遥望着远方，依旧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刚才的对话触动了他某些心事。Lancer也跟着看过去，但那涂抹着夕阳底色的深邃树林和远处轻歌曼舞的白雾，只会让他觉得这是片风景绝佳的世外桃源。
“好了，差不多该做晚饭了，走吧。”
“嗯？喔！别把老子当成客人，让我来帮忙吧！”
老朽的木质走廊被Lancer好动有力的脚掌踩得吱呀乱叫，Archer没有答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也没有阻止Lancer，也没有带他去房间里休息的意思，看来至少不用担心会被马上收取住宿费用。
厨房在庭院的另一侧拐角处，和仓库同样是外搭式的木质建筑，里面十分宽敞，很久没有见过土灶的Lancer免不了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店里的员工呢？厨师在哪？”
Archer摇了摇头，取下墙壁挂钩上的野鸡丢了过来。
“去处理鸡肉吧。”
“咦？”
“不想回去水泥监狱要留在这里的不是你吗？改主意了？”
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如此一来就找到了工作，可以解决吃住问题了——大概是旅行的久了，意识到可以在此落脚的时候，Lancer久违的感到了几分安心和快乐。
“我会努力工作的！一会儿就把店里的情况告诉我吧。”
“哈啊……”
Archer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可说的啊，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
山里的早晨并不比城里安静多少。
凌晨五点，鸟儿们已经欢快的在枝头唱歌了，Lancer扛着砍来的柴火，步伐轻快的走在林间的小路上。
他现在的老板——不，还是叫“房东”比较合适，因为低血糖的问题，现在应该还在床上。Lancer时常觉得像他这么浪费山里的晨光简直是暴殄天物，但Archer对近在眼前的良辰美景似乎全然不以为意，甚至表现出几分厌恶。
这并不全然是毫无根据的猜测，Archer明显很反感他有事没事就往山里跑的做法，因此总是用大把的工作压人。自从Lancer住下之后，老屋的修补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连屋顶的防水都让他重做了一遍，不知道的人恐怕会把这当做某种另类的职场霸凌。
不过这对能干的Lancer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工作量，不如说他十分乐在其中。但是Archer叫他帮忙的时机总是相当微妙，基本都是在他闲下来琢磨着出去走走的时候，他表现的这么明显，次数多了Lancer就想明白了，为了不惹房东生气也会乖乖呆在房子里。
不过像这样的早晨，Archer盯不到人的时候，Lancer就可以放松心情，一边悠闲地欣赏山里的美景，一边过过打猎的瘾——柴房里有一把保养的很好的老式猎枪。
“不知道昨天装的陷阱有没有收获呢？”
原本只是当做补充必要营养的进食行为，在这深山老林里竟然升华为了人生的一大享受，这是Lancer没有想到的。
倒不是因为山里的食材又多又新鲜，主要是有赖于Archer那不同寻常的厨艺本事。
“你这个手艺比我打工过的好多料理店的主厨都强了，要是到城里找工作的话肯定会被重金聘用的。”
对于吃白食的房客的盛赞，Archer只是一笑置之。想来也是，他有自己的产业根本没必要去给别人打工，不过这家民宿的生意真是肉眼可见的惨淡，怕是登天的美味也拉不动。
日复一日，上门的客人是一个也没有。Archer倒是蛮热心的每天都会出去到附近转转看，也嘱咐过Lancer如果见到独自徘徊的旅行者就上去帮忙——但就算是这样，因为客栈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即使偶尔遇到几个深入山林的客人也都在山下定了房间，最多借宿一夜就离开了……实在是非常可惜。
相比不用钱的打工仔Lancer真情实感的惋惜，Archer这个当老板的倒好像完全不在意，不仅不担心生意冷清，甚至在忙活了整天没遇到半个人的晚上会心情大好的给Lancer加菜。这份豁达，说不定就是富二代的余裕吧，搞不好其实是靠庞大的家族产业吃饭也不一定。
是财阀的继承人还是实业家的公子呢？啊、说不定就是这片山区的地主吧！有道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去白鹿寮退房时那边老板奇怪的表情了，等等，我不会被当成那种不事生产、专门攀附有钱人的二流子了吧。
Lancer一边继续着自己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想象一边检查前一天布置的捕兽陷阱。运气不错，五个陷阱里有两个抓到了猎物，中午有闷烧兔肉吃了。
食材有了着落心情愈加放松，Lancer决定在回去之前先到湖边散个步，幽静森林的深处，初升的金鳞洒落在暗绿色湖水上的光景是如此令人迷恋，又带有几分说不出的寂寥，Lancer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硬要说的话——
“一直看下去的话，连自己的存在也逐渐忘记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虽然是很漂亮，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
抵达湖边的时候天色尚早，气候温和。本来应该空无一人，连前来饮水的动物都隐匿了行踪的湖水边意外地坐着一位年龄不大的女性，从她的穿着打扮和身边放着的那个巨大的背囊看来是入山游玩的旅客，这个时间独自进山被Archer看到的话肯定会直截了当的批评对方不够谨慎。
“失礼了，您是……本地人吗？”
“啊？喔、没有，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没想到这么早就有游客来，已经找好住处了吗？没有的话我推荐Archer的民宿喔！风景绝佳，遗世独立，相——当有味道而且老板的厨艺特别棒，价格……唔那家伙没告诉我一夜要收多少，总之不会太贵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Lancer几乎是立刻进入状态开始卖力的推销起自己工作的民宿，女性却显得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Archer先生的民宿？”
“啊这个是因为老板的名字叫Archer，其实我也不知道他那家店叫什么名字不过真的很舒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要来吗？”
Lancer得意的拎起刚才到手的猎物晃晃，“现在入住的话，中午有新鲜的好料吃喔！还是活的呢！”
女性困惑的眼神在兔子和Lancer笑的人畜无害的脸上来来回回了好几次，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我确实是来找Archer先生的，只不过太久没进山，忘了要怎么过去。”
什么嘛，原来是过去的熟客啊，还以为总算捞到业绩可以吹嘘一下自己的本事了呢，不过反正都是客人，那家伙也会高兴的吧。
可惜事与愿违，Archer看到那位女性的时候，脸阴沉的比见了鬼还恐怖。
“你……又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不仅用冰冷的语气失礼地质问她，连无辜的Lancer也被狠狠地瞪了好几眼，真是莫名其妙的台风尾。
“我可是按你的吩咐把迷路的客人带回来啊，干嘛冲我发脾气。”
“少啰嗦，赶快去泡茶。”
Lancer“哦”了一声，识趣的带上房门出去了。看Archer这个反应似乎对这位女性的到来十分不悦，难道这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莫非是之前闹掰的女朋友找上门来了？
一般说来男女之间反目成仇原因十有八九，不过Archer那家伙真的会和什么人有正常的情感交往吗？毕竟他是个独自一人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怪胎。对了，自己好像从没问过他家里人的情况，也从未见过有人来探望过他……
黄铜水壶刺耳的尖叫声把Lancer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快手快脚的洗好杯子泡了茶，放在托盘里端着往客室去，想听听那两个人到底在聊些什么。
“……因为您曾经帮助过我，所以……总之这阵子我会住在‘白鹿寮’里等您的消息。”
结果晚了一步，刚到走廊上就看见拉门“唰”的一声被推开了，之前的女性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很有礼貌的对Lancer鞠了一躬便向玄关走去，Lancer愣了愣，正要放下东西赶去送客，房间里的Archer便出声叫住了他。
“Lancer，茶泡好了吗？”
“好了，但是她已经走了耶。”
“我没说过这是要拿来待客的吧，赶快进来，外面很冷。”
犹豫间女性的身影已经转过走廊消失不见了，Lancer望望那边又看看屋里，正好和Archer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干嘛？对女人的气味恋恋不舍吗？”
哇，凶巴巴的，莫非在吃醋——“放心啦，我才不会对朋友的东西出手呢。”说着进到房间把茶放下，顺势盘着腿在草席上落座。
Archer冷哼了一声，伸手取了一杯茶，吹开漂浮的茶叶饮了一口，Lancer阻止不及，懊恼的叫起来。
“喂喂，那杯是我的！”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茶叶棍竖起来了啊，那可是诸事顺意的好兆头，被你抢走了！”
“原本不是拿来待客的吗？”
“客人在的话让给你喝没关系，她走了的话不就应该属于辛苦泡茶的老子嘛！”
Lancer胡搅蛮缠地争辩着无所谓的小事，眼看着Archer的表情从不明所以到忍俊不禁，皱的死紧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拿上杯子饮起茶来。
腾腾袅袅的热气如云雾般在眼前飘摇，Lancer想着刚才那个女人的事情，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向Archer询问合适，对方却抢先展开了话题。
“还记得我们在车站遇到时候你说的话吗？”
“嗯？啊？”
“因为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想到远离尘世的地方居住，你是这么说的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之后就买车票去了乡下，辗转几个村庄，穿越了大半个日本，一路向北来到这里。
“对喔，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你，说起来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翘班出来休息的无聊上班族呢，明明不是那么亲切的性格，为什么要请初次见面的人喝咖啡啊？”
似乎对Lancer的评价有所不满，Archer又显露出那种不高兴的样子，他曲起手指轻轻的敲打桌面，“你当时背着那么大的包囊，对着地图念念有词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流浪汉，所以我才跟你搭话的。”
“更奇怪了吧，一般人不都对流浪汉敬而远之的吗？不过也能理解啦，毕竟是老子这种帅哥。”
Archer皱了皱眉头，勉强按捺住了吐槽的冲动，要是对Lancer说的每句话都认真计较，整个下午的话题都得被他带着跑了。
“所以你是认真的吗？想要在这种地方一直生活下去？”
“喂，不是要撵我吧？那可有点难办，因为你这里只管吃住，我还没攒够旅费呢，要走的话得先换个工作挣到钱才行。”
Lancer苦恼的絮絮叨叨，做出一副惨兮兮的表情看向Archer，却被他凝重的面色吓了一跳。
“我开玩笑的，怎么啦？因为招揽不到客人，坐吃山空终于把钱用光要卖房子了？”
“果然，最后你也还是要离开的吧？说什么会帮我的忙——哼、谁想呆在这种地方。”
咦？好像误会了什么，看起来Archer不仅不想赶人还希望自己能多留一阵子，没想到这个总是臭着一张脸指使别人干这干那的家伙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果然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会寂寞的吧？像那样被曾经甩了自己的女朋友登门拜访……嗯，这么说来她是来送婚礼请柬的？像是晨间剧的那种老套剧情，看到昔日的她嫁做人妇所以触景生情，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被Archer需要的假设让Lancer觉得非常开心，笑容灿烂了几分。
“没有那回事，我最近越来越喜欢住在这里了！空气新鲜，食物好吃，到处都能猎到动物，还有机会看到野生的熊，难得有这么理想的地方，你赶我我都不走呢。”
“骗人，这种山里地方有什么好的？除了妖魔鬼怪之外什么也没有，你现在还没遇到，以后迟早会腻的。”
眼见着Archer还是怏怏不乐的样子，浅灰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戒备和不信任。Lancer的心情越发好了，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一定会招来客人的，在这家店的经营走上正轨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的！”
“真的吗？”
被那双单纯的、有点像是动物似的眼睛直直的盯着，Lancer一向不太冷静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作用，只会一个劲儿的上下点头。
“那就约好了，你就住在这里。”
Lancer很少与人结下什么约定，尽管他会在某些中意的地方多停留一阵子，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会随时背起行囊准备出发的浪子。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那种随便爽约的男人，与之相反，正是因为非常重视，才不会草率的许下诺言，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优点之一。
这一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想着，究竟是为什么呢？气氛的驱使吗？但当时他们好像只是很普通的在聊天，话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怎么想也不明白，最后就不再想了，反正是已经发生的事，而且感觉不坏，那就顺其自然的走下去吧。既然一直信奉着这样的人生座右铭活到如今，就要相信直觉，它是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的。
睡吧，明天早晨还要去山里狩猎呢。
Lancer这么想着，打了个呵欠，他闭上眼睛，照例是一夜无梦的好眠。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明天早晨起来，迄今为止悠闲的山居生活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整整两天，Archer都没有回来。Lancer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家伙的房间里干干净净，连被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连夜出门？就算是和女人幽会未免也太久了吧！不禁让人有些担心起来。
啊……你说会不会是去山里的时候被熊袭击了？怎么会有那么夸张的事呢？姑且不论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危险的动物，以山居主人谨小慎微的程度，他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一个人往深山里走的。
不、不，应该也不是杀人事件、诱拐或者走失。一开始Lancer确实这么怀疑过——莫非那女人是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特意来报复的，为此他还特意跑到山下的白鹿寮确认过，毕竟是这附近唯一能住人的民宿，女人应该在那里开过房间。
“卫宫先生、不，现在是Archer君了，他确实有到这里来，不过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呐……你是来代替的人吗？”
白鹿寮老板颇带同情和好奇的目光让Lancer浑身不自在，是啦，他的确答应了Archer在他家的买卖火起来之前一直帮忙打工，但老板一声不吭的走了留下员工一个人算怎么回事？要出门的话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吧？
听到他这么抱怨，老板的表情变得更加和善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武断，但是呐、我寻思着Archer君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哈？那是什么意思？”这话说的Lancer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老板看这人一副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的蠢样，便招呼了老板娘过来看店，把Lancer迎到内室与他细说。
“年轻人，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个地方一直有神隐的传说，山上那间大屋也不是谁家的产业，自古以来就是镇守这座山的降魔师的住处，被选中的人必须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迎来继任者为止都不能离开。”
大叔一脸神秘的说出Lancer完全没有想到过的答案，因为太过荒谬叫人反应不过来。
“您快别跟我开玩笑了，老子可不会什么法术，从小也没见过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法术？不需要不需要。江户年间，有一位行脚僧人路过此处，行了三日的法事，用毕生的修为加持了山上的地脉。那个大屋呢，就是地脉的中心，此后只要有‘人’的气场去维持就能阻断怨气，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这么随便的吗！？Lancer更加不信任了。
“那么我要是走掉呢？那房子还能把我绑在里面不行？”
“这才是问题所在。”
老板捋着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两撇小胡子，摇了摇头。
“据说擅自离开那所房子的降魔师会被妖邪诅咒，全都遭遇不测了呢。”
什么老掉牙的迷信！虽然早就知道久居乡村的老人会比较神叨，近距离接触还是被吓了一跳。Lancer当然不会相信老板的故事，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Archer他就是那个什么降魔师，所以才一直住在那里吗？”
“没错，他的上一代是位姓卫宫的先生，Archer君似乎是从城里来的游客，不知道在哪迷了路，一直没有家人来找他，后来就被卫宫先生收养了。他们一起在山上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卫宫先生离开，那里就剩下Archer君一个人了。”
“那个，您说的离开是指？”
似乎猜到Lancer想问什么，老板的头摇的像是中了风。
“我们也以为卫宫先生收养Archer完全是发自善心。不过嘛……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有机会的话想要离开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对吧？”
喔，这么说来，Archer那家伙是被养父抛弃了，之后他就一个人住在那里直到遇见下一个接棒的傻瓜——我？
“你也不用太难过啦，村里人会照顾你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误会了Lancer沉默的意思，老板一边把点心盘推过来一边热心的安慰，Lancer倒也没客气，拿起盘子里的仙贝“咔嚓咔嚓”的咬着吃起来。
“老爷子，您就甭唬我啦，在Archer回来之前我不会走的，毕竟答应他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没被吓住，甚至一点也没有埋怨丢下他自己跑掉的前一代的意思，老板有些不解。
“Archer君还会回来吗？好不容易才找到接替的人。”
仙贝又酥又脆，Lancer几口吃光，又拿了两块揣着，拍拍屁股站起来告辞。
“拜托哎，现在可不是那个到处妖魔鬼怪的年代啦，诅咒什么的连我都不信。那家伙看起来脑子就很好用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会当真？嗯，不如说，他要是相信这个故事就更不可能一去不回了。”
Lancer的笑容益发爽朗。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我相信他，那家伙嘛，是个好到没救的滥好人啦。”
“年轻人，我看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座山里的妖邪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它就藏身在那个湖底，要是没有降魔师镇在山上，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人诱骗过去杀掉，你不知道吧？在卫宫先生住下以前，那个湖可是日本有名的自杀圣地，你可不要小瞧了诅咒！”
“知道啦，知道啦——”
Lancer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和来时的焦急不同，既然已经确认了Archer没事，他便一脸轻松的顺着来路上山去了。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三个月、半年？山中的季节变换，那一片幽绿的湖水却始终依旧，就像山的眼睛一样。这段时间Lancer遇见过不少上山旅行的人，他们之中有不少接受了Lancer的好意，会在那座“民宿”里住一阵子，享受静谧的山居时光……但是多则三天少则一宿，大家都会离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旅行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每个人都和世界有着纷繁复杂的羁绊，像Lancer这种一直在旅程之中的独行侠才是异类。
他也遇到过似乎是自杀者的人。那人在这里停留的最久，但Lancer始终没记住他的名字。是个看起来像蒲草一般轻飘飘的家伙——沉默寡言，没有旅伴，背着简单的行李独自前来，既感受不到旅途的疲倦亦看不到行程的目标。第二天早晨，他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餐，也没和Lancer打招呼就径自出门，晃晃悠悠的向着森林深处走去了。
早春时分，假日尚早，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只有清冽的风微微吹拂着。褶皱湖面的细碎涟漪似乎传达着某种神秘的讯息。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这番景象，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客人，要不要喝果汁？我用山上的浆果做的，你肯定没尝过这样的味道。”
觉得奇怪悄悄跟过来的Lancer并未多想，只是本能的觉得必须要打破这个气氛。于是就突然从树林里冒了头，把对方吓了一跳。
“老板，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出来打猎啊？午餐的食材还没有着落，我这的菜色可都是最新鲜的，现逮现吃！”
自杀者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想活下去就得吃东西啊。”
“没错，所以可不能浪费时间。正好遇见你，过来帮忙！”
后来他们便经常闲聊，从问候天气到早上吵嘴的小鸟的名字再到最近流行的晨间剧。山里的信号非常差，一直住在这里的Lancer远离了许久的人间烟火，对什么都感兴趣。根本不发愁没有话题，也不需要任何谈话技巧，他们就像是老朋友一样漫谈着。时间安静的在山居中流淌，并没有变快也从来不曾驻足。后来，就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自杀者……嗯，他现在已经不像是想要自杀的人了，郑重的对Lancer说他要回去了。
“喔。”Lancer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别再来了喔？”
他的新朋友笑了笑，“应该不会了。”
现在，Lancer又开始觉得无聊起来了。最近天气越发的冷，山脚下的白鹿寮都没了客人。早晨老爷子去田里干活，顺道带了Lancer喜欢吃的糯米团子上门，这让他久违的提起了兴致，翻箱倒柜的从储藏室里找出铁瓶，架在地炉上烧了一大壶茶，悠然的喝到了下午。
冷气凝结成雾，一片灰蒙蒙的山色并不透亮，空无一物的石径穿过刚刚整修过的栅栏，和兽道相接，蜿蜒延伸到山里去。Lancer的头脑里什么都没想，他慢慢的饮了一杯，转过身去又添上新的，再回头时，扶疏的林木之间模模糊糊的看到个人影。
那家伙走的很慢，一开始Lancer以为是下田回来的村人，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并不是村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来投宿的客人。即使他们的距离远到辨不出男女，Lancer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消失近一年时间的民宿主人。
得起来多准备一个杯子……算了，还是等他上来以后自己动手吧，这又不是我的房子。Lancer懒洋洋的想着，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任由那个身影穿过树林，走进院子，踏上走廊。
“欢迎回来，真是出了个远门呢。”
“没想到你还在这。莫非是被白鹿爷爷的故事吓到了吗？”
“谁会相信那种老掉牙的传说啊？只是没法放着不管而已，不管是那些村里人还是你。”
Archer一脸不可置信，随手丢下有些破旧的背包，盘起脚来拿了Lancer的茶杯抿了两口。
“唔，好难喝。”
“还敢挑三拣四？老子那杯里面还有立起来的茶叶棍呢。”
铁瓶咕噜咕噜的吐出白烟，呜咽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有Archer在的话，不需要担心山林间危险的动物，想要的话就可以闭上眼睛悠闲地打个盹，但是Lancer还想再说说话。
“我说，你其实是为了别人才住在这的吧？”
Archer挑了挑眉毛看过来——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脸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你不是不信吗？”
“我说的不是村里人的迷信，是那些从外面飘进来的游魂。你啊，干嘛要做这种事呢，就算接纳了别人的不幸，也不会让你得到任何好处。”
他猛地出手把杯子抢了回来，下巴朝厨房比划。Archer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什么，干脆向后仰倒躺在了榻榻米上。
“没办法啊……像我这样的家伙，不需要第二个了吧。”
他歪过头来，铁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Lancer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他十分有趣，Archer勾起嘴唇笑出了声。
“而且，你不也说了吗？不能放着不管。落单了的人类可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亡灵带走啊。”
旅程的终点便是新的旅程的起点，Lancer打点好了一切，如来时一般背起了行囊。喧闹的山居早晨，只有这座老宅维持着不变的寂寥，阳光洒在擦得闪闪发光的木质走廊上，显得前路明亮而温暖。
Archer的拉门还关着。他一向不爱早起，除非被压力冲破了界限，当然那种情况相当罕见。如今他已经回来了，回到了自己选择的生活中。
“拜拜啦，好看的湖和古怪的民宿主人。”
Lancer是个纯粹的自我主义者。于他而言，哪怕失去一切孑然一身，只要自己的存在是无可动摇的，世界就不可能崩坏——他就是这种狂人。
但是不可思议的，在亲眼见识过那些游荡在人类灵魂之中的妖邪之后，他能够些许明白Archer的活法。虽然很难叫人认同，但无论谁、甚至连Lancer都必须得承认，Archer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嘁，但我可不是清心寡欲的降魔师啊，无聊死了，已经腻了。”
和Archer那单调的、机械般的为别人指路的人生不同，Lancer总是渴望着全新的风景和旅程，因此他不断地奔走，任一切如沙硕般从指缝流淌。
直到某天，遇到让他无法理解、想要据为己有的某人——
“咦、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找到了想要的人生嘛。”
附一篇 17年前的亡灵
和切嗣相识的时候，我正好十岁。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草莓蛋糕的甜味还没能彻底融化在梦里，就被浓烟和大火卷走了。
一瞬间，我失去了全部。
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远远地看着那群在曾经是我家，现在变成了黑漆漆一团不明物体的东西附近打转的陌生人，一时没了主意。
爸爸说过，家人就是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存在，所以我应该去找他们吧？但是我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我望着围在餐桌前，正在分享草莓蛋糕的一家三口。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夜晚之后会发生什么，正开心的谈笑着。
电视上轮播着从未在小镇里见过的景色。
——真漂亮，像妈妈床上的绒毯一样，肯定很暖和吧。
虽然很漂亮，但那可不是毯子喔？
——那，躺上去会怎样？
会沉到非常、非常冰冷的地方，再也不能回到家里了。
之后家人们便谈起了旅行的话题，只有我还在惦记着爸爸的话。他说的是真的吗？明明是那么漂亮的湖。
我突然想去亲眼看看那个地方。
于是，我一个人踏上了旅途。我走了好久好久，最后在湖的旁边见到了切嗣。他当时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像极了漫画杂志里的死神。
“你是谁？是那个世界的看门人吗？”
他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是这里的驱魔师喔。”
切嗣这么说道。
驱魔师，顾名思义，他们会驱逐附身于人类的恶鬼，拯救别人的性命。爸爸给我讲过那样的故事，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了。
“驱魔师没有家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
“因为你都没有在笑。”我指出。
“是这样吗？”
切嗣摸了摸脸，看向了我。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家人了吗？”
“嗯。”我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来当我的家人吧。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可不适合现在这么严肃的脸。”
麻烦的大叔。但是做了他的家人的话，他就不会露出像刚才那样难看的表情了吧？
我低下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
和朋友看多了犯罪纪录片突然想到的故事
我想大部分有自杀冲动的人 或许只是自以为走到了绝境
而实际上 他们或许只是缺乏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帮他们指出能够脱困的路 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希望能有更多人注意到那些姑且迷失了方向的人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孤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