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二. 寒明
“我回来了。”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接着门把被转动，踏进玄关的一刻男人不由得“呼”的松了口气，熟练的用双脚互蹬着脱掉鞋子，赤着脚往里走。
“还是家里好，对吧？日本这个地方，稍微在外面多呆阵子人就要结冰了……虽然这么说外面的空气倒是很清新，打工时候也蛮愉快的，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古老的洋房透光性很差，外面天色还早，长长的走廊里就已笼罩着一层薄暗。男人随手摁下墙壁上的开关，随着“噼啪”的电流声，淡黄色的光线瞬间喷发，视野也得以纵深。
“啧，老样子啊，就不能稍微有点惊喜吗？”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往里走，一路上“咔嚓咔嚓”的点亮高悬的吊灯，总算是增加了一分人气。
大而空旷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座钟沉闷的“滴答”声，即使脚下垫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依然被放大到敲击鼓膜的程度，男人困扰的“哈”了一声。
“一个人吃饭可真够寂寞的，你不觉得吗？”
常年住在这种地方，人就会变得喜欢自言自语也不一定……下次问问小姑娘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耸耸肩，拉过椅子坐下，熟练地拆开便利店的袋子。
“对了，要先洗手，真麻烦。喂，我在店里洗过澡了，路上也没摸什么脏东西，偶尔通融一下行不行？”
红木制成的高档餐桌上不恰当的放着两份叠起来的日式便当，独坐的异国男子仿佛在等着谁回答他的问题，安静的望向另一侧。
那里空无一人。
“……不行吗？小气鬼。”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认命的推开椅子站起来，不怕远的往洗手间走。
“我就不明白了，餐桌和厨房隔得这么远有什么好处？热腾腾的饭菜就该马上落肚，卫宫家那样就挺不错的，是吧。”
因为水流的关系，洗手间里弥漫着一股寒气，男人没有开灯，因为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不能用湿着的手去摸带电的东西。
“哼，反正你又会说老子没有生活情调，强词夺理呐根本是，讨厌那小子的话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个习惯真差。”
洗过手一边甩着一边走出来的男人依然絮絮叨叨的念着，大抵是个非常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是啊，我也没资格说你，不然早就该一拳揍到你脸上，话说你也给我个这么做的机会如何？偶尔。”
……
没有人回应，男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言自语的挺开心。
“啊？水甩在地毯上了？没关系没关系，放着不管自己就会干掉的，毛巾也不一定干净啊，电视上说了，那上面会长出比星星还多的细菌，自从看了那档节目我就再也不想用了。”
总算拿出便当盒，两份分别摆开，男人掰开其中一双竹筷，有模有样的架在手上合掌。
“我开动了。”
另一份也掀开盖子，摆在相邻的位置上，虽然那边并没有人在。
“唉。”
男人边吃边叹气，嘴还是不闲着。
“怎么搞的，我原本超期待这个鸡蛋烧的，蛋液竟然打的这么散，肉也掺了淀粉，不好吃不好吃。”
煞有介事的摇头，明明是个外国人倒是对日本的饮食很了解，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
“天天吃这种东西我的胃都快死掉了，你这也算是人干的事？”
空气中弥漫着叫人不快的气氛，客室的角落，薄暗转浓。
“别拿过去的事当托词，也不想想老子被你喂了多久，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觉得这种东西好吃？”
明明没人理他，男人倒是越说越激动，连筷子都戳到饭里去了。
“你到底要考虑多久啊！？是不是暗地里盯着老子这一副蠢样笑的开心呢？那样的话你在我面前笑也没关系，真火大！这样看也看不见，揍也揍不到，简直度日如年！”
夜幕降临，灯光之外熟悉的房间也变得像是魔境一样无法探索。
“不说话吗，切，算了，不管你了。”
好像突然被戳破的气球，刚才激昂不已喋喋不休的男人突然沉默了。他沉默的吃菜、沉默的喝汤，沉默的合掌。
然后收拾起自己吃掉的那份空盒，老实的拿去丢掉。
晚饭结束，该是看电视的时间了。
“对了，上次大姐给我推荐的电影，今天在录像店里租到了，最后一碟被我抢到哟，老子是不是很幸运？”
刚才还在耍帅，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这人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跟空气讲话。
“正好租到不能播放的坏碟？那只是偶发事件！听好了，这回不会再发生了！”
一边转着脑袋和不存在的人争论一边熟练地打开录影机，咔嗒咔嗒的操作着，他一屁股坐到柔软的沙发上。
无非是男人和女人的相见、相恋，却因现实不得不分开的老套故事，少女们一定会被那英俊男子的身姿打动，含泪感慨这段早逝的恋情吧。对现在观影的这人来说却是完全不能理解的鬼扯浪漫。
“为什么一定得分开呢，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力量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吗？”
手舞足蹈的抱怨着，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激动，要是片子的导演知道有这么认真的观众，大概会很欣慰也不一定。
或者只想掐死他算了。
奇怪的是，明明一直都很喜欢安静，倒也不讨厌这份聒噪。
“嗤”
笑声隐没。
早晨六点。
俗气吵杂的流行乐从卧室远远地传过来，足足用了一分钟，男人才从沙发上爬起来。
“呜，糟糕，竟然在这睡着了——我昨天有上闹钟吗？真谢谢你喔，但是今天是周末啊！”
屋子里和昨天一样静悄悄的，偌大的空间，只有男人一个不爽的跳脚。
“岂有此理，你不想睡也不叫别人睡是吧？明明是你不好啊，事到如今还说要考虑，老子都没答应就擅自躲起来……这就算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天天捉弄人，简直从骨子里坏透了。”
满脸不爽的男人顶着一头乱发抱怨着，走进客室的瞬间，仿佛被剪掉舌头的麻雀一样，目瞪口呆。
“……什么呀……”
昨晚剩下的那份便当已经变成空盒进了垃圾桶——这倒不叫人意外，不同以往的是，空荡了许久的桌上今天满满的摆着一份丰盛的早餐，还有一份已经被吃空了。
到底是谁做的呢？
男人勾起嘴角，他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满室。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猫，生性喜欢躲藏，要是它在自己的房子里藏起来的话？
“别逼老子去揪你尾巴啊，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嘛——我开动了。”
这所房子里的日常，即将被打破。
“今晚就吃鱼吧，老子偶尔也下下厨……你说什么？谁会把厨房烧掉！？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另一个日常即将诞生，会持续很久很久。
现在还不知道那是多长时间，男人希望是永远。
“我出门了！”
不过，不论是怎样的日常，他都不会是一个人。
“咔嚓”
在上锁的门扉后，你的房间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那是，只有留在里面的家伙才知道的秘密吧。
“……烦死了，想多安静几天都不行，也罢，反正早晚会变成这样。”
在上锁的门扉后，红色的英灵现身了。
